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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剑修不懂情疯批太子深宠到她懂》精彩章节试读

玉昭霁三言两语,好似就要否定萧瑜风过去的一切。

可他观希衡的表情,希衡并不因为酒杯中美酒来自酒魔、画舫琴堂高山雅致就认为这比便宜的草蚂蚱、草玫瑰要好。

金玉财帛、权势地位都不能动摇她的心。

玉昭霁有些微挫败,但他早知希衡是这样的人,早做好了攻坚的准备。

玉昭霁很快调整好情绪,快得让人无法发现他在那刻心念电转的是什么。

两人今日敞开心扉、畅聊过去,佐以美酒,江风天水微微拂来,冰帘玉珠依依而动。

希衡坐在玉昭霁对面,忽而感觉对面的玉昭霁变成了两个,两个又变成四个。

他谪仙般孤冷峻寒的面目在酒精作用下,变得有些绮丽、炫目。

希衡握紧酒杯,掌心变得有些绵软。

她微微蹙眉,这是醉?希衡的确酒量不佳,但不至于喝这么点儿就醉。

她敛眸想动用灵力逼出酒精,在用灵力的刹那,欲界之欲夹杂着酒魔之酒,催逼出一股极大的欲力,希衡并不敢染上这么重的欲,立刻收了灵力。玉昭霁见她握紧手,眼尾有些泛红,心知肚明:“你醉了。”

希衡抬眸,平复心绪,醉酒时最先涣散的是意志力,必须平静才能抵挡酒精。

玉昭霁见她强撑,起身离席,朝她走来:“你不必如此强撑,酒液本就能催欲,欲者,越抵抗反而越昌盛。”

“你来到魔族欲界,必须少用灵力,食用五谷杂粮,做一切凡人会做的事情。”这也是欲界存在的基础之一。

让修士感受凡人的生活,体会凡人在酷暑、寒冬下的艰难求生,让修士生出凡人都会有的欲来。

渡得过这种欲的,道心更加凝实。

渡不过去的,一辈子都会被关在魔族欲界。

玉昭霁已走到希衡身侧,将她面前的酒杯拿开:“你可知道凡人会做哪些事?”

他的衣服上有天水水香,拿酒杯时袖子微微擦过希衡的手背,光滑若锦。

希衡沉默,凡人会做许多事,有勤劳也有懒惰,庞大的种群里向来什么都有。

但希衡去凡尘界,基本是去诛魔斩邪,这种场合的邪魔会用酒色引诱凡人,这时候的凡人会……酒后乱性。

……玉昭霁何时有了这等低劣的爱好?

应当不会如此,希衡想,玉昭霁若是色中饿鬼,在剑神墓中,他就不会出去替她护法。

于修士来说,美色和欢愉都只是短暂,为这种事破坏道心修习,实为不智之举。

玉昭霁一直凝望希衡,没有错过她神色的变幻。

她的判断的确很准。

若无这滔天之情,她的判断绝对是正确的,现在其实也正确,但有些许的不同。

“希衡,你需要休息。”玉昭霁徐徐道,“醉酒后刚好入眠,睡眠也是凡人生活中的必需品。等你醒来,我再带你去做其余事情,可让你在一日之内就彻底适应欲界。”

他和希衡挨得并不近,保持男女之别君子风度,还让魔仆去取来温热的帕子。

一名女魔仆为希衡敷了敷额头。

玉昭霁今日做得完全像是修真界君子所为,不像是魔族太子,若非那名女魔仆无法收敛干净身上的魔息,几乎真要让希衡以为自己回到了希家,而不是在魔族欲界。

“我自己动手。”她不喜别人来替自己动手,接过帕子按在额上。

雪白的袖子往下垂,露出半截霜雪似的皓腕,倦意袭来,希衡盯着桌上的一只花型白玉盘,作为集中注意力的地方。

“你在担心?”玉昭霁道。

“君子不欺暗室,不欺于人更不欺于心,今日是我邀请你,自以君子之礼待你。”玉昭霁说,希衡则已经将视线看往天水,水流淙淙,绽开一圈圈清澈的涟漪。

她道:“我并非不信你,只是在欲界无法安然入睡。”

这也是实话,哪个修士到了魔族皇族巢穴,还能睡得香甜?

玉昭霁颔首:“你说得有理。”

他并不逼迫她,见状则让魔仆们重新布置琴堂,并取来醒酒汤、清神膏。

醒酒汤可以醒酒,清神膏抹在太阳穴,则也有提神功效。

种种一切,好似他真心不是为了希衡睡在这里,一切醒酒的准备他都做了。

玉昭霁调试琴弦,刚才他的琴声其实已经世间罕见,但他今日本就是要调整和希衡相处的方式,处处开窍,自然想给她最好的。

包括琴音。

松风雅意,琴音涤荡,在这样的琴音和氛围中,希衡入睡。

她仍然坐得笔直,却困倦得以手撑住额头,眼已经无声闭上,如玉山浅寐。

她的确太累了。

琴音停止,玉昭霁无暇顾及焦尾琴,走到希衡面前,看她安心入睡、听她平稳呼吸。

一直在血与火中征伐的太子殿下,反而会因此感到心中每...真是奇怪的感觉。

玉昭霁再召来一个魔仆,这名魔仆明显打扮不同于其余魔仆,他跪下:“殿下。”

他并不敢抬头看希衡,其实他认得这是修真界的华湛剑君,也是殿下的旧识。华湛剑君的模样、画像高阶魔族谁人不知?就如玉昭霁的信息也盛在各宗门案上那样。

“殿下,是否需要回太子行宫?”

“不必,行动举止又会吵醒她,何况太子行宫的魔息太重了些。”行宫自然建在魔脉之上。

要是希衡进太子行宫,就跟把她扔邪魔堆儿差不多,她估计能立刻醒来。

这名魔仆身上也有强大的魔息,玉昭霁侧身,环住希衡为她抵挡这些魔息。

玉昭霁的魔息掩藏得非常好,如今,希衡只能闻到他身上的悠悠水香,更加安眠。

他并不想吵到希衡,一点也不生怒,那名魔仆……确切说应该是魔族皇族内臣却格外惶恐,见状哪还有不懂的,赶紧掩藏自己的魔息。

但他没有玉昭霁修为高,无法掩盖完全。

“殿下……臣……”

玉昭霁轻抬手指,让他闭嘴。

“将浣月阁收拾出来,屋内摆上安神香,画舫内魔仆全部屏退下去,换成三位人仆。”

玉昭霁的吩咐从不解释原因,那位魔臣领命退下。

一切都按玉昭霁的吩咐往下做。

琴堂内只剩下他和希衡。

玉昭霁环着希衡,其实他并未和她肌肤相贴地环着,担心吵醒她,空空环着、手臂与手臂间隔着一截距离,二人身上的香味纠缠在一起,墨发发丝也轻触。

风动,发丝好似欢欣地想朝对方贴近。

玉昭霁并不重色,只因他在色之外,谋求的是她的心。

今日,希衡必醉一场。

只有让她知道,她醉了也能在他的地盘安然入睡,他这个魔哪怕不求合作也不会伤她,他值得信赖。

二人的关系才能真正更近一步。

魔族太子以刀和火抵御外敌、肃清魔界,却只会以温柔体恤来对待心爱之人。

他低眸看着她的睡颜,如揽月在怀、心有可依。

第114章我身不由己

画舫浣月阁。

银屏上绣满花枝,窗外碧波荡漾,床边雪锦分辉,重重雪锦宛如雪苞,床中央睡着一个人。

雪衣墨发、宛如雅玉,她的呼吸极轻微、平缓,和这悠悠江水融为一体。

诸天道韵、无上清气,魔族欲界中少量的清气环绕着希衡,作为对她的护卫。

屏风旁,坐了名身量颀长的男子,他伸手翻阅书籍,又恐风来吹动树叶沙沙作响,以指夹住书页,免得风动作响,扰人清梦。

等风波平息,玉昭霁这才回眸,看向床榻之间的希衡。

冰帘一般隐隐透明的纱帐轻轻飘浮、翻飞,希衡静躺在其中,合衣而卧。

雪帐重重,是为遮住帐中倾心之人。

玉昭霁隔着几步站定,以双眼描摹希衡的眉眼。

他的手无声握紧,最终,玉昭霁定定看了希衡一瞬,抬步走出浣月阁。

他靠在浣月阁外的一个花架上,微微敛眸,镇定心绪,他的指尖发烫,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叫嚣着渴望、占有。魔的本性疯狂袭来。

“这是你的魔族欲界。”

“这是你的画舫,你的掌中眼下,你为何不进去?环住心心念念渴望之人?这不是你的想法吗?”

“你明知酒液催欲,在今日故意引她饮酒,玉昭霁,太子殿下,你无论装得多么光风霁月,你也不是仙,是魔,魔的本性是占有。”

玉昭霁敛眸,任由体内魔性叫嚣。

他如松柏般不动,等到指尖的发烫慢慢褪去,玉昭霁才腾出精神来收拾魔性。

他体内聚起一股魔息,以毁天灭地的态势残忍镇压体内魔性,体内魔性如风沙般散开,不敢再聚集。

玉昭霁这才以手支住额头,他是故意引她饮酒吗?

也许,他们的关系亦敌亦友,需要这一场酒来打破。

“殿下。”人仆小心翼翼走上来,“欲界有事需要殿下去处理。”

他递上折子,玉昭霁打开一看,是魔界有几界君王做的。

玉昭霁收服空天印,那些封君就坐不住了,担心魔界真的能在玉昭霁手中一统,他们这些魔君权柄可就下移了。

于是,他们趁此机会对欲界动手。

玉昭霁冷冷看完折子,般若魔界旁的银雪魔界在作怪?正好用它试试空天印。

玉昭霁现在必须要离开一趟,他身上再度透出掌权的杀伐残忍,和刚才同希衡独处时的温和雅致比起来,如同一人两面。

玉昭霁离开画舫。

他脚步匆匆,画舫再度恢复宁静。

人仆们守在浣月阁外,一名人仆走来,脚步从容:“殿下离开前吩咐,为里边的仙子准备花瓣沐浴、采欲界星衣。”

这名人仆素有威信,人仆们听他吩咐,排成一列去准备东西。

他支走了别人,独自守在浣月阁外,神情平静。

“一群懒货。”这人仆甩了甩袖子,将浣月阁外的灯笼点上,这原是用来装饰夜晚的灯笼,如今傍晚点上,倒也刚好。

灯笼外沿有些泥点儿,人仆拿袖子擦了擦,眼珠斜着周围看了看,周遭人仆早被他调开。

他的袖子擦灯笼外沿时,手指从袖兜中掏出一个黄纸包着的小包,揭开是一团红色的泥,用指甲壳轻轻刮出一层来,指甲一弹,红泥入灯笼,被烧化开。

没有一点多余的馨香,青烟飘入

魔族欲界擅欲,这些欲香能制得悄无声息,修仙者怎么可能发现得了?

人仆朝浣月阁中张望一瞬,不敢多看,别人也许不知道里边的是谁,他却知道,那是玉一样的华湛剑君。

这名人仆从修真界而来,和希衡有过一面之缘。

他遭逢离乱,心性早变,进了魔族欲界后就出不去,干脆使劲当了太子行宫的人仆。

他叫李升。

李升一路从底层爬起,成为能在太子面前露脸的人仆,一路付出了别人想象不到的努力。

他也不似那些缺了一根筋的魔仆,李升早就发现,魔族太子玉昭霁对华湛剑君希衡……有难以言说的禁忌之恋。

魔爱上仙,多么大胆。

李升在深夜给花园的一圃花捉虫,这是他的差事,他想自己的差事办得比别人更好些,他才能脱颖而出,走上高位。

李升侍弄一株花时,月中飞来一个谪仙似的……魔。

玉昭霁飞回他的行宫,李升放下手中物什,跪着行礼口呼殿下时,却看见玉昭霁避过他,走向别的地方。

太子忽略他这个人仆,是很正常的事情。

可李升瞧着他走路略歪,猜想他是否受了伤、或者醉了酒,若他能在今晚扶醉酒的太子一把,今后身份就不同以往。

李升便壮着胆子跟上玉昭霁。

却见玉昭霁自己去取了琴,取出来却又不弹,他抱琴而坐,空望天空明月。

玉昭霁呢喃几句。

李升见他嘴唇动了,以为是在唤自己呢,凑过去...希衡。

他喊第一声希衡时,语气还浅淡,只比以前唤一些魔臣时少些命令的语气,有些怅惘。

希衡。

他喊第二声希衡时,下颌紧咬,唇齿相抵,这一声希衡喊得刻骨铭心,恨不得将她抓到魔界来。

希衡、希衡……

等到后面无数声希衡时,李升就从这声声中,听出了缠绵悱恻、可望不可即。太子孤独望月,焦尾琴寂寂无声。

李升心惊胆战,这不像是魔族皇族会有的情感,魔族皇族只是模样和人族一模一样而已,他们更像兽,只会掠夺、哪里会像人族一样忍耐?

何况是魔族太子,普天之下哪有他需要忍耐的人呢?

李升眼睁睁看着玉昭霁醉卧花丛,压坏了一圃花,红红蓝蓝在花枝染上衣服、脸颊,焦尾琴散在一旁,他睡了也皱着眉,并不安稳。

李升所见的太子,从来都是冷漠、谪仙皮囊包裹着的是典型魔族作风,可今日他不一样。

但李升已经没心思分析这些东西了,他见了太子的另一面,会不会明日太子就会杀了他?

李升大为慌乱,逃到自己的房间,收拾细软就想跑。

可是,怎么跑得出去呢?他根本离开不了魔族欲界,他的心早就被欲界同化了。

李升把同屋的魔摇醒,同屋魔睡眼惺忪骂他干嘛?

李升问:“你知道希衡是谁吗?”

“你一个人族不知道?希衡不是你们人族的华湛剑君?你就为了这么点事儿大半夜叫醒我?”

李升这才明白希衡是谁,人族敬仰剑君,一般不唤她的性命,所以李升哪怕听了无数遍华湛剑君,也不知道她原名希衡。

就在李升咀嚼着该怎么办时,月落日升,天蒙蒙亮。

一列黑冷甲胄的魔卫进得院来:“殿下有请!”

李升如同小鸡崽一样被魔卫挟着过去,他到殿内时,玉昭霁已然换了身整洁装束,湛蓝的衣袍、同色发冠,墨发半披半束。

他在饮茶,茶烟袅袅,李升不敢直面玉昭霁,他如云山雾罩一般,搁下茶盏,屏退魔卫。

“昨夜,你听见了。”玉昭霁看向李升,李升被强大的魔息攥住,飘至空中,上不去下不来。

他想叫殿下饶命,却叫不出口——太子不喜欢听废话,他只在自己想听对方说话时,会放开扼制对方的喉咙。

玉昭霁敛眸:“你现在如何想?”

李升觉得自己能说话了,那股无形的力量放开了他。

李升怎么知道自己该如何想才能活命?

是他醉酒入花丛,是他身为魔,却好似爱上了仙,李升只是不小心听到的倒霉蛋,他能想什么?

李升想要活下去,他心念电转,殿下想认清心意吗?

若想,他就不会醉酒了。

李升连忙道:“奴想,华湛剑君乃修真界不世英杰,殿下则是魔中翘楚,殿下欣赏剑君,却又苦思明珠暗投。剑君这样的人,待在腐朽老迈、沆瀣一气的修真界,殿下苦思也是应该的。”

“原来如此。”玉昭霁放开李升,那股力量消弭,李升落回地面。

“你答得不错,今后调一个职位。”玉昭霁说。

李升由此成了太子行宫内晋升最快的人仆。

他知道这次升迁完全是因为那位华湛剑君,因此,李升从此更留心关于希衡和玉昭霁的一切。

他发现每次玉昭霁去修真界,回来时身上必定有杏花味,华湛剑君就住在满是杏花之地。

玉昭霁身上偶尔会有剑伤,他带着血淋淋的剑伤回来,反而不修复自己的伤势。

天底下能以剑伤他的人还有谁呢?

这位年轻、雄图壮志的太子殿下,遇见了希衡的事后,一切表现都如那几个字:春心动、烈火焚。

所以,当李升被送入画舫,知晓床中人是希衡后,他便颤着手,将欲香点入了灯笼中。

他已在这个位置上困了太久。

“华湛剑君,您也别怪我,我身不由己呐。”

李升拢了拢袖子:“当我还是个在街上人人可欺、朝不保夕的人时,我想进入太子行宫当人仆。当我成了人仆,不会忽然从街上冲出一个人杀了我、一匹马踩死我,可我又过上了看人眼色、吃不好的日子,一日三餐,吃的是别人剩的,别人的眼风砸到我,都足以要了我的命。”

“我后来成了地位高些的人仆,身份水涨船高,可是,欲界的人仆永远比不上魔仆。”

他的野心、欲望越来越大。

“您别怪我,殿下心悦您,您这一辈子,是不可能和别人缔结良缘了。”

“既然如此,殿下有什么不好的呢?他坐拥魔族,修为高深,对您痴心一片,没有任何后妃。”李升已经魔怔了。

这种话,他自然不敢说出来,只敢在心里念。

“您放心,您不会感受到任何痛楚,今夜您会安眠,无论发生什么事,您都不会醒来……”

青烟飘入浣月阁内。

李升这是想替玉昭霁“分忧”从而再进一层楼。

逢魔时分,玉昭霁归来。

人仆们迎上去,替他褪去染血深衣,换了干净衣服。

玉昭霁洗干净手,盆内清水染红,再擦拭干净。无论是人仆还是魔仆,都习惯了玉昭霁一身鲜血回来。

只是,以往的玉昭霁并不注重血腥。

一个普通除尘咒,他就不在意那些残留的血腥,今日的玉昭霁却格外仔细,以花瓣净手。

他直奔浣月阁而去。

一切杀伐、血腥都终止在外,在这画舫内、希衡面前,他便又褪去杀伐,仿佛只是翩翩公子。

雪帐内,希衡微蹙眉头,她好似睡得不够安稳。

玉昭霁微微俯下身,要替她掖好被角。

他看到她不设防地躺在这里,纤细如雪草,雪白的衣衫领口之上,是细细的脖颈,好像一拧就断。

那双拿剑的手此时平放着,哪怕在梦里,希衡的仪态也无一点可以挑剔的地方。

玉昭霁却忽然使坏,他以尾指勾住希衡的指尖,要把她的手从平稳的状态勾走,最好摆成奇怪的形状,睡姿放肆一些。

睡觉也如君子,那就太无趣了。

玉昭霁还记得,以前有一次和希衡比试完,他伤了手、希衡伤了腿。

二人都只能在原地调息,在苍穹星光中,玉昭霁随意靠在树上,希衡则正正经经盘腿而坐,只是伤腿未压,但那坐姿一等一的清正。

玉昭霁瞥过去,砸了个果子到希衡身上。

希衡本在调息,随之睁开眼眸。

玉昭霁指指她的伤腿,希衡再度闭上眼。玉昭霁则又砸了片树叶到希衡身上,往返几次,希衡终于顺了玉昭霁的心意。

惹不起,躲得起。

她换上轻松的坐姿,衣服洒下,如一朵白云开在草地上,悠闲、轻松。

玉昭霁道:“如何?”

“同往常不一样。”希衡回答他,虽未明说哪个好,但玉昭霁能看到希衡的表情,她也享受这时的宁静、悠闲,不受约束。

希家家规严苛,满门君子,可君子也会累。

难道君子休息就那么十恶不赦吗?

玉昭霁凝望睡觉的希衡,坚持要破坏她的睡姿,他的手轻轻插入希衡的手中,再缓缓上移,摆成古怪的睡姿。

希衡浑若未觉,她太累了,此刻除了妖魔杀人、邪祟作乱的气息飘来,她似乎都能睡到地老天荒,完全不顾自己身在何处。

玉昭霁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中,和她十指相扣。

除开门外的人仆外,没有人、魔会想到生杀予夺的玉昭霁,会深夜在杀人后换去衣裳,在这里握住一个人的手。

更不会有人想到这个人是希衡。

掌心发烫。

原本沉溺在和希衡独处的玉昭霁倏然发现,希衡为何睡得如此之沉?

她手上的温度也过于高。

谁动了手脚,希衡一点未觉吗?

第115章玉昭霁,你对我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?

玉昭霁的十指紧紧扣着希衡的手掌,严丝合缝,毫无缝隙。

二人的衣袖垂在一起,锦绣衣袍、堆叠若云。湛蓝的衣袍落在雪堆,静冷的色调显得希衡更如冷淡的睡美人。

玉昭霁俯下身,在希衡耳边唤:“希衡、希衡。”

接连两声,希衡都毫无知觉。

她静静躺在云丛锦绣中,玉昭霁这样一个大魔不只唐突地握了她的手,还亲昵凑到她跟前来叫她,她也恍然未觉。

老马尚有失蹄时,这个叱咤风云的剑君,彻底睡着了。

她不回应玉昭霁的一切呼唤,却又好似能在此时回应他的一切期待。

玉昭霁俯下身唤她时,二人挨得极近,玉昭霁能近距离看到黛眉雪肤、唇瓣显得有些失血般的淡红,像是经历过雨水冲刷的花朵。

人心有欲、卑劣无比。

玉昭霁似被蛊惑般,一只手仍然和希衡十指相扣,他的手压在她的胳膊上,向床上弯去,另一只手则轻轻抽出,眉眼全无之前的冷静理智。此时空闲的手,拨开希衡的发。

掌中青丝如水般流逝,玉昭霁怅然若失,生出更想和希衡贴近的渴望。

窗户半开,江风吹来,雪帐冰帘随风而舞。

玉昭霁以身子挡住大半寒凉的江风,他敛下眸,眼里再无明智,低下头就要拥抱春天。

他离荼蘼花般的人越来越近,扣住后脑勺,唇齿要贴上去——

在只差一点点就要覆上去时,玉昭霁停顿了,年轻的魔族太子再度睁开双眼,晦涩、纠缠地看着希衡。

玉昭霁起身、离开,丝毫不拖泥带水。

他从雪帐中走出,在夜色阴影中走出浣月阁。

“谁当的差?倒会揣测孤的心意。”玉昭霁召了画舫上所有人仆,一应人仆呼啦啦跪了一地,大气也不敢出。

殿下召集所有人仆来,显然是要兴师问罪,谁都担心被牵连。

李升初时也惧,可他能一路升迁,总有些过人的胆色。

李升小心翼翼觑着玉昭霁,尤其是在他略显褶皱的衣袖上滚了一圈儿,两相人影交缠、衣衫凌乱……殿下这是半成好事?

殿下半成好事,可观他之前对华湛剑君的重视,恐怕他此时心乱。

李升稳了稳心绪,万族皆有长短,魔族所短之处就在于情感,而他李升,刚好就是能为殿下分忧的人。

李升跪着挪动膝盖:“殿下,是小人。”

“你可知道孤的意思?”一句话,辨不出玉昭霁的喜怒。

“殿下是说欲香迷情、西子春睡?”李升斗胆奉承。

“不错。”玉昭霁坐着,李升跪在他不远处,他睥睨着这位人仆,“你是人族,之前不认识她?孤记得,她在修真界大名鼎鼎,应当救过不少人。”

李升弯了腰,殿下是欣赏剑君的。

“小人听过剑君大名。”李升假装动容地擦擦眼泪,“剑君是少有的仁善之辈,出淤泥而不染,小人从来佩服得紧。”

“可小人只是殿下的奴仆,小人自当先殿下之忧而忧,小人实在不忍见殿下苦思、难得追求。想来殿下修为高深、位高权重,为剑君更是虚设后宅,放眼各族各界,如殿下这样的良配,也是仅见。”

玉昭霁喉咙中逸出笑声,碎玉流珠一般。

“你倒会说话。”他抚弄手中玉扳指,“照你的想法,今夜过后,又当如何?”

这是在问计了!

李升仿佛看见了人仆首座、看见了未来锦绣富贵、在太子行宫呼风唤雨的日子。

他强行压抑住喜意:“欲界之欲,深不可测,只要今晚一过,剑君如何离得开殿下?殿下若担忧她生气,便推出一些人斩首,把此事推到这些人身上。想来剑君是明事理的人,知晓冤有头债有主,届时怎会迁怒殿下。”

“你可真是……”玉昭霁的笑意越来越明显,春风一般和煦。

他道:“孤有赏。”

李升如哈巴狗儿见了肉骨头,只差流着哈喇子凑过来。

李升快乐的表情没有持续多久,猛地如见了鬼一般,他的喉咙、脖子全部变形,被遏住一点话都说不出来,血液涌入大脑,脸色红涨发紫,大脑嗡鸣欲破。

玉昭霁刚才把玩的茶盏,连盏带热烫的开水,没入李升的喉咙中。

玉昭霁起身,轻巧地掸了掸衣袍:“带下去,先割了他的舌头,再杀。”

欲香迷情、西子春睡,这样轻佻孟浪的话他也敢拿来形容希衡?

希衡是天上长月,她有以杀证正道之才,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善,她应该在修道一途上坚定走下去,成为证道宗师、问得大道。

而不是在一个夜晚,被施以下作之药,更有甚者被困在欲界离不开,哪怕离不开的是他也不行。

玉昭霁这人贪心,要的绝不是这种浅薄的东西。

李升满面已经是泪,裤...玉昭霁不希望李升扰乱希衡的睡眠,出手困住他,让他周身一丁点死气也冒不出来,如蚕蛹般被拖走下去。

其余人仆已经吓到失语。

太子殿下虽然杀戮深重,但这还是他头一次会管奴仆的事。

这样的场面,让其余人仆在惧怕之时,更充满对玉昭霁的忠诚。

玉昭霁拧了拧眉心,还是担忧吵到希衡,他不拿焚寂魔刀劈了李升,就是知道那样希衡一定会醒,无论是否身中欲香。

“备水,沐浴更衣。”

人仆们领命而去,做好一切后又回来,胆战心惊、眼观鼻鼻观心伺候玉昭霁。

这位刚杀了人的太子殿下,明明身上一点血污也没有,却虔诚认真地洗去不存在的血污,像是怕折辱了心爱之人。

杀人的茶盏、地上的水都被人仆们处理干净,端来盆盆兰草,遮盖痕迹。

外面的李升已经被带到画舫下处理诛杀,玉昭霁闻到了点点血味,他微一蹙眉,把血味同希衡隔绝开。

一名人仆道:“他们当差真不仔细,居然不知道找背风的地方。”

玉昭霁没肯定也没否定,过犹不及,他不喜欢管这种事。

换上一身雅致的青衣,玉袍缓带,袖间有流水纹样,玉昭霁如雨后洗净的天空,不见一丝残忍,这才去浣月阁找希衡。

能解欲香的香已经被送来用上,浣月阁前的灯笼也被轻轻取下。

玉昭霁竭力要把一切拨入正轨,他坐在屏风之前,深夜守着她。

然而,欲香一解,经过这样的一闹,希衡也渐渐无法入睡。

睫毛细密翕动,玉昭霁倏然起身过去,担心是她睡不安稳,这样一去,就和希衡睁开的眼眸对视了个结结实实。

“希……”

“玉……”

二人同时出声,希衡刚醒来,酒后之人会格外口渴,希衡咳嗽一声,玉昭霁已经递来一杯温水。

希衡哑着嗓子,道了声多谢,再慢慢饮下这水。

此时,浣月阁外人影攒动,有之前听信李升所言,去准备花瓣水、准备欲界星衣的人仆们知晓李升不对劲,也猜出太子对希衡的重视远远超出男女情爱。

他们悄悄去扔掉花瓣,花瓣水倒是好处理,顺江而飘也是流水葬花。

但是欲界星衣就不好处理了。

欲界星衣以前只上贡给魔族皇族,非魔后不得用,如今太子掌权,欲界星衣便只能太子妃使用。

欲界星衣流光璀璨,用言语难以形容此端丽无方,要焚毁也很难。

几名人仆凑在一起,特意搭了小舟上岸,在背风处焚此衣。

欲界星衣虽然珍贵,可若惹恼了浣月阁中的那位,太子殿下生起气来,十件欲界星衣也比不得。

这种拿浣月阁那位剑君当美人、太子妃的东西怎么能显形呢?定然会惹她不快、压下眉眼来。

殿下连李升都处理了,欲香也解了,眼瞅着就是发乎于情、止乎于礼。

毁欲界星衣时,欲界的星月都随之摇晃震动,花草树木无不为此至美之衣却无人赏识而心痛。

浣月阁内。

希衡靠在床上,隔着雪帐望天上明月星子,自然也没错过此时的欲界异象。

玉昭霁微一蹙眉,欲界星衣?看来李升死得太痛快了些。

“夜风凉,我去关窗。”

希衡本沉默以对,最终还是无法欺骗自己,更无法置若罔闻。

她终究问出来,言辞如水,却不容忽视:“玉昭霁,你对我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?”

深夜欲界,适合坦诚相待。

欺瞒和假作不知,实在不是希衡的所为。

她抬起袖子,雪袖如云落下,那股香味也萦绕在希衡鼻尖:“断离愁,这是魔族欲界解欲香的解药。”

第116章惨遭拒绝

夜风习习,江水静卧黑天之下。

星光点点,醉后不知天在水,满船清梦压星河。

玉昭霁本欲关窗,如今手顿在半空,他半回头:“希衡?”

星辉水影,飘入画舫之中。

希衡静静凝望玉昭霁,目光中有一探究竟的执着,又有欲说还休的隐忍。她终究有所顾及。

玉昭霁忽然就觉得心里的布防烟消云散了,他还有故作矜持、云山雾罩的必要吗?

原本,他邀希衡上画舫,也就存了要点题的心思,难道如今希衡看穿一切,他倒还要犹抱琵琶半遮面不成?

玉昭霁回转身来,本不想顾那半开的门窗,又看到希衡穿得单薄:“你可冷?”

希衡:……

现在是说这个事的时候吗?

她沉默须臾:“不冷。”

“好。”玉昭霁放心回转身,走到浣月阁中央,提溜了屏风旁的雕花座椅到床畔,他就这样坐在床畔面前。

“你何时发现的?”这就是默认了,默认了希衡心里的猜测是对的。

希衡悄然抓紧床上云锦,他果真是那种心思?因为他抱着的是那种心思,所以他才三番五次来凌剑峰寻她比斗?也因他抱着的是那种心思,才有了她死后他的疯狂之举?

同棺而眠、盗骨而去,行逆天复活之举。

完全罔顾别人的看法,视礼法为无物。

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,希衡现在必须回答玉昭霁的话,否则,不以言语冲淡此刻的气氛,就太危险了。

“闻弦歌而知雅意,你抚琴时,琴声中有情意。”

“嗯,对你的情意。”玉昭霁直言不讳,他就坐在希衡床畔,如暗夜里的苍龙盯着希衡。

希衡被他如今破罐破摔、光脚不怕穿鞋的坦诚所惊,沉默一会儿才能维持平静。

“玉昭霁,你不该如此。”她终究这么说。

玉昭霁的眼神蓦然锐利起来,也顾不上表现得多么温和雅致:“是不该,而不是不能?”

空气中如同绷了一根紧紧的弦,玉昭霁在一边,希衡在另一边,随时都要扯断。

玉昭霁坐不住了,他站起身来,修长高挑的身形、俊美孤冷的面容居高临下俯瞰希衡,如同凶兽在面临想要的所有物时,总会想要以视线完完全全囊括对方。

玉昭霁:“希衡,你并非说的是你为道、我为魔,我们立场不同,我不能心悦于你。”

“你说的是不该,为何不该?”

他迫近希衡,希衡则并无一点惧怕,抬眸回望过去,却触及玉昭霁情意刻骨、缠绵火热的目光。

见到希衡回望,这目光就像要直接把她点燃、拉入火海一般。

希衡触火般移开目光,玉昭霁若狠毒,希衡可以丝毫不惧地回望,可玉昭霁若春心火热,她反倒无法强硬回看过去。

希衡盯着云被:“冒天下之大不韪,则为不该。”

希衡道:“修道者与修魔者,共逐大道,只是修炼方式有所不同。但,天下从无修道者同修魔者在一起,为何?因为光是修炼方式不同,就可以反应出许多分歧。”

修道者偏向清气、修魔者偏向浊气。

路遇尸骨,修道者会进行掩埋,修魔者要么只做没看见,要么扒尸夺宝。

修道者和修魔者,就像是泾水和渭水,它们共同的流向都是大海,中途也可以并行,但无法融合、交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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